維持生命的社區(qū)：景觀詩人安妮·惠斯頓·斯本

^{▲ 2018年杰弗里·杰里科爵士獎獲獎者——安妮·惠斯頓·斯本}

“人類的生存依賴于以新的、維持生命的方式使我們不斷適應周遭景觀——城市、建筑、道路、河流、田野、森林，塑造具有功能性的、可持續(xù)的、有意義的、藝術化的場所，從而幫助我們感受和理解自然世界與建成環(huán)境之間的關系。”

^{“Human survival depends upon adapting ourselves and our landscapes—cities, buildings, roadways, rivers, fields, forests—in new, life-sustaining ways, shaping places that are functional, sustainable, meaningful, and artful, places that help us feel and understand the relationship of the natural and the built.”}

——安妮·惠斯頓·斯本（Anne Whiston Spirn）

^{注：2004年啟動的SGJA獎是國際景觀學與風景園林師聯(lián)合會（International Federation of Landscape Architects，簡稱IFLA）授予景觀設計師的最高榮譽，最初每四年頒發(fā)一次，自2011年起每年頒發(fā)一次。該獎項旨在表彰一位在世的景觀設計師迄今為止的成就和貢獻，以及對社會、環(huán)境福祉，和對景觀設計專業(yè)的發(fā)展所產生的獨特而持久的影響。}

^{▲ 年輕時期的斯本}

安妮·惠斯頓·斯本（Anne Whiston Spirn）是美國著名景觀設計師、教授和學者、獲獎作家、攝影師。她的工作主要致力于具有功能性、可持續(xù)性、藝術性和公正性的社區(qū)建設——即“維持生命的社區(qū)”（Life-sustaining Communities），以幫助人們感受和理解自然與人造環(huán)境之間關系。

斯本1947年出生于美國康涅狄格州沃特伯里市，在俄亥俄州的辛辛那提市長大。她曾在拉德克利夫學院（Radcliffe College）學習藝術史，在以優(yōu)異的成績畢業(yè)之后，于1974年從賓夕法尼亞大學（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獲得景觀設計碩士學位。

從賓大畢業(yè)后，斯本在費城的華萊士、麥克哈格、羅伯茨與托德景觀設計事務所（WMRT）擔任景觀設計師和規(guī)劃設計師。期間，她參與的項目涉及不同尺度，大到區(qū)域和城市的規(guī)劃，小到公園設計；其中包括20世紀70年代中WMRT事務所最具有影響力的項目，如德克薩斯州的伍德蘭茲社區(qū)規(guī)劃（Woodlands New Community Guidelines for Site Planning）、多倫多中央海濱項目（Toronto Central Waterfront）以及和佛羅里達的薩尼貝爾島土地利用規(guī)劃（Comprehensive Land Use Plan）等，這些WMRT事務所里程碑式的設計作品都有斯本參與其中。

^{▲ 《德克薩斯州的伍德蘭茲社區(qū)規(guī)劃》 ? WMRT事務所}

^{▲ 《多倫多中央海濱項目環(huán)境研究報告》 ? WMRT事務所}

^{▲ 《多倫多中央海濱項目環(huán)境研究報告》中的氣候分析圖  ? WMRT事務所}

斯本于1979年離開WMRT事務所以后，開始擔任哈佛大學（Harvard University）景觀設計系教授。1984~1986年，斯本提出了“重塑共同的基礎”（Reclaiming Common Ground）這一城市規(guī)劃設計方法，該方法將城市閑置土地視作一種資源，并將城區(qū)內的社區(qū)發(fā)展與環(huán)境恢復聯(lián)系起來。社區(qū)開放空間的設計是社區(qū)發(fā)展的催化劑，這種觀點能幫助激發(fā)、維持和推進公眾對話，從而改變城市未來的發(fā)展方向，并為二十多年后逐漸興起的綠色基礎設施、公民社會組織運動奠定了基礎。斯本的這一規(guī)劃設計方法在西費城景觀項目（West Philadelphia Landscape Project, 簡稱WPLP）中得到進一步發(fā)展，并在未來三十余年間，在費城和其他城市中逐步實現(xiàn)。

^{▲ 1985年，《波士頓環(huán)球報》（Boston Globe）對斯本及其提出的“重塑共同的基礎”這一規(guī)劃設計方法進行了報道 ? Boston Globe}

1986年，斯本回到賓夕法尼亞大學，接任伊恩·L·麥克哈格（Ian L.Mcharg）的職位，擔任景觀設計與規(guī)劃系主任，并于1996~2000年期間擔任該大學的城市研究計劃聯(lián)合主任。2000年，斯本加入麻省理工學院（MIT）城市研究與規(guī)劃系并開始任教，主要教學生態(tài)都市主義、景觀素養(yǎng)和攝影等課程。

^{▲ 斯本的學生在她的戶外課堂上 ? WPLP}

斯本從學生時代起即獲獎無數(shù)，包括2001年日本國際宇宙獎（Japan's 2001 International Cosmos Prize）、2007年古根海姆獎學金（Guggenheim Fellowship, Architecture, Planning and Design），以及2018年 “設計思想” 國家設計獎（National Design Award for “Design Mind”）。其中，日本國際宇宙獎表彰她“對自然與人類和諧共處的貢獻”，她既是第一位獲得此榮譽的女性，也是第一位獲得此殊榮的景觀設計師和城市規(guī)劃師。2018年，她獲得了由國際景觀設計師聯(lián)合會（IFLA）頒發(fā)的杰弗里·杰里科爵士獎（Sir Geoffrey Jellicoe Award)。

^{▲ 斯本在2019年IFLA大會上發(fā)表演講，本次大會的主題是“共同的基礎”（Common Ground）}

西費城景觀項目（WPLP）是一個集科研、教學和社區(qū)服務于一體，且長期在實踐中開展研究的系統(tǒng)性工程。該項目的任務是通過策略設計、規(guī)劃和教育計劃來恢復自然并重建社區(qū)。在1999年的白宮峰會上，該項目獲得了公共生活領域的“最佳實踐典范”（Model of Best Practice）稱號。

斯本自20世紀90年代中期以來一直將位于西費城（West Philadelphia）的米爾溪（Mill Creek）作為她的主要實驗區(qū)域，并與附近的學生、教師和社區(qū)成員一起工作。曾經的米爾溪的洪泛區(qū)現(xiàn)在被城市化的硬質地表所掩埋，而斯本教授的幾門課程主要研究如何重新設計鄰里間的空地，以滯留雨水，提供局部開放空間，以及改善洪水和地面沉陷問題。此外，她的工作還包括促進社區(qū)發(fā)展、公共教育和就業(yè)前景等更大的主題。

^{▲ MCC環(huán)境委員會負責人（右二）弗朗西斯·沃克（Frances Walker）和斯本在WPLP合作伙伴會議上 ? WPLP}

米爾溪的城市化進程在西費城并不鮮見。在城市化之前，正如它的英文名字“Mill Creek”所顯示的那樣，米爾溪有一條溪流。而沿溪流的紡織工廠將污水直接排入溪水，一起向東匯入思故河（Schulykill River）。伴隨著大量房屋的興建和現(xiàn)代化城市的建設，自然環(huán)境也發(fā)生了巨大變化。其中最明顯的，莫過于這條溪流的消失。在18世紀的地圖上，人們還可以看到米爾溪得名的那條溪流，而在19世紀的地圖上，就只有密集的房屋了。其實，不僅是米爾溪，整個費城曾經密布的水路網絡都在城市化的過程中消失了。更確切地說，它們是被埋藏在了地面之下，成為了城市下水道系統(tǒng)的一部分。

^{▲ 1843年的費城地圖上的米爾溪位置 ? Map Collection, Free Library of Philadelphia}

^{▲ 1855年的費城地圖，米爾溪地區(qū)的溪流依然可見 ? Map Collection, Free Library of Philadelphia}

^{▲ 由費城水利局繪制的，費城河流歷史地圖及現(xiàn)狀地圖對比，大部分河流已經消失 ? Philadelphia Water Department}

但是，一個多世紀以來，埋入地下的米爾溪卻造成了種種問題。當時修建所用的下水管直徑約為6m，隨著居民越來越多，早已達不到污水排放的需求。污水量過大時，就會壓破管壁，造成路面塌陷。幾十年來，沿著下水道路面發(fā)生過多次坍塌，有時連帶著兩側房屋的露臺也塌了進去；直接建在下水道上方的房屋則更加危險，會隨著下水道塌方整體下陷。在沒有塌方的地段，由于地處溪流泛濫平原，也出現(xiàn)地基傾斜、位移或地下室進水等問題。米爾溪位于這樣一個以黑人為主的貧困地區(qū)中，以當時的社會情況很難要求政府從根本上解決問題，社區(qū)陷入了惡性循環(huán)：一系列坍塌事件讓整個社區(qū)肌理變得千瘡百孔，人人自危，而資金與社會資源的匱乏又加劇了貧困，造成更多的房屋和土地空置。

^{▲1934年費城土地估價地圖 ? Map Collection, Free Library of Philadelphia}

針對米爾溪流域和社區(qū)的歷史及現(xiàn)狀，斯本和賓大的學生與附近的蘇茲貝格中學（Sulzberger Middle School）合作，圍繞流域和當?shù)厣鐓^(qū)制定了主題課程。斯本首先引導社區(qū)兒童學會用自己的眼睛和想象力以及包括舊地圖、照片和稅收記錄在內的檔案文件來“閱讀”周圍地區(qū)的風景。斯本的學生則向社區(qū)兒童描述了附近地區(qū)在不同時期的歷史風貌。社區(qū)兒童通過查看和研究舊地圖、報紙文章和規(guī)劃文件逐漸了解到這一地區(qū)曾經有過一條溪流，而它現(xiàn)在被掩埋在下水道中，并且下水道上方存在不同程度的塌陷；也了解到社區(qū)空地以及學校周邊閑置街區(qū)產生的原因。斯本和她的學生們根據場地特性設計了新社區(qū)、空地、泛洪區(qū)、社區(qū)公園等，并在社區(qū)學校旁邊的空地上設計了小型高爾夫球場、水上花園和室外教室。

^{▲ 被掩蓋的米爾溪洪泛區(qū)上的空地 ? WPLP}

^{▲ 米爾溪公園設計 ? WPLP}

^{▲ 米爾溪公園設計，設計內容包括社區(qū)、空地、泛洪區(qū)、社區(qū)公園等  ? WPLP}

^{▲ 賓大學生埃里克·哈斯塔（Eric Husta）和史蒂夫·薩特勒（Steve Sattler）重新設計了城市排水系統(tǒng)，收集洪水，重塑社區(qū)  ? WPLP}

另外，在該項目中，社區(qū)兒童還了解了1930年代的社會經濟問題以及導致銀行停止向附近的小型企業(yè)和房屋抵押貸款的政治決定。他們開始明白，今日社區(qū)的面貌是由過去發(fā)生的所有事件塑造而成的。他們拿起歷史地圖，將其與當前社區(qū)進行比較，發(fā)現(xiàn)：“哦，天哪，這塊巨大的空地曾經是六個街區(qū)！”以及 “樹林中間曾經有一個消防栓！” 這一過程確實改變了他們對周圍社區(qū)的整體認知。

^{▲ 社區(qū)兒童和賓大景觀系學生一起參與西費城景觀項目  ? WPLP}

在學習和閱讀歷史資料之前，孩子們很難相信他們的社區(qū)鄰居會發(fā)生變化，也非常憤世嫉俗。然而，在了解到鄰里社區(qū)的歷史之后，他們開始認同“鄰里會發(fā)生改變”的觀念，并積極向家人介紹這些變化，甚至開始進一步思考，什么樣的政策和行動可以導致這些變化？這就是斯本所說的培養(yǎng) “景觀素養(yǎng)”（Landscape Literacy）。

^{▲ 斯本與西費城景觀項目的支持者們  ? WPLP}

^{▲ 手持地圖的當?shù)厣鐓^(qū)居民  ? WPLP}

此外，西費城景觀項目在1988~1991年間創(chuàng)建了數(shù)字數(shù)據庫，這項工作的復雜性和廣度在當時是難能可貴的。這些制圖技術和獲取的數(shù)據在今天看來平平無奇，但在當時確是很困難的。在1994~1996年，數(shù)據庫添加了新數(shù)據層和新菜單系統(tǒng)，以覆蓋不同信息。盡管該數(shù)據庫顯示為靜態(tài)地圖，但可以對原始數(shù)據進行處理和覆蓋，在項目邊界內任何特定區(qū)域按照任何所需比例生成新地圖。西費城數(shù)字數(shù)據庫可以在個人計算機上運行，并提供信息和分析工具，這些數(shù)據信息和分析工具可以提供給個人、小型企業(yè)、大型企業(yè)，以及政府機構，這在當時是革命性的發(fā)展。

^{▲ 西費城景觀項目：邊界（左圖）及建筑記錄（右圖） ? WPLP}

^{▲ 西費城景觀項目：公共教育集水區(qū)（左圖）及米爾溪流域（右圖） ? WPLP}

西費城景觀項目展示了如何在增強公眾“景觀素養(yǎng)”的基礎上創(chuàng)建更健康、更易于維護、更富韌性、更美麗、更公正的社區(qū)，該項目也成為斯本的著作《景觀的語言》一書的實踐佐證。

^{▲ 斯本與社區(qū)居民交流 ? Anne Whiston Spirn, WPLP}

^{▲ 西費城景觀項目被媒體廣泛報道 ? WPLP}

斯本一直認為風景中充滿了故事：有關于某個地方的地理位置、氣候和植被的自然故事，也有政治故事、民間故事，以及有關記憶和崇拜的故事。所有這些故事都嵌入在景觀中，可以被閱讀。作為景觀設計師，具有閱讀和講故事的能力是基礎。斯本將攝影作為她的學術研究方式之一，其攝影作品著重于如何“閱讀”風景 。

^{▲ 攝影是斯本的學術研究方式之一}

^{▲ 斯本的攝影作品著重于如何“閱讀”風景 ? Anne Whiston Spirn}

斯本期待人們可以通過“閱讀”風景，更加了解他們的社區(qū)和身處的環(huán)境，進而采取更為積極的行動。和其他景觀設計師相比，斯本似乎更向前一步——她承擔起了更多社會教育的責任：氣候變化、全球化，以及很多年輕人無法獲得教育和就業(yè)機會的問題促使斯本在過去的幾十年間一直致力于恢復城市的自然環(huán)境、重建城市社區(qū)、并教授青少年如何“閱讀”風景，從而賦權那些無法獲得正規(guī)學歷的年輕人以更為多樣的知識，并提升他們的社會素養(yǎng)。正如斯本所言：“高質量的‘知識’將使年輕人為參與社會事務做好準備，而這也是我將奮斗終身的事業(yè)。”

^{▲ 戶外工作中的斯本}

^{注：除標注外，其余圖片均來源于網絡}